当天晚上,沈芙嘉就回到了禹国，连那间公寓都没有回去。早在赴宴之前她就做好了一切准备，将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收进了储物器,只等任务完成后马上离开。
“真是出乎意料的利索。”
禹国的私宅里,郁思燕正在看沈芙嘉录下的视频,她唇畔带着一抹笑意,“我还以为回来得帮你戒.毒呢。”
“不要打趣我了,老师。”沈芙嘉无奈道。
这次任务一波三折,她的经验果然还是不足,很多地方有待加强。
“不过……这么做真的有意义么？”她一边卸下沉重的钻石耳链,一边问郁思燕,“就算杀了他,那批货物也还会落到别人手里。”
“那可未必。”郁思燕放下通讯器，抬眸看向了她,“你知道为什么任务只要他的命,不要找回货物么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最早的那批货早就被卖光换钱了,现在他买卖的东西和那位大人物没有关系。这次的目标没有亲人孩子，我估计他所有盛放货物的储物器都和自己做了绑定，一旦生命停止，储物器也会被销毁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也就是说，悬赏不是为了追回失物,只是为了泄愤。
“这次任务完成得超出我的预计，”郁思燕笑眯眯地看着她，“我给你放三天假，回家见见父母。一个月杳无音信，他们也该担心了。”
沈芙嘉摘耳链的动作一顿，她扭头,和郁思燕正视。
“老师，关于我父母还有哥哥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，郁思燕就给了她回复，“不用担心，我之前说了，这次的目标没有亲人，所以也没有人会为他报仇。那些保镖还有那个三级的巫师在他死后领不到钱，马上就会去找下一份工作，才不会费时费力地来找你麻烦。”
“那么之后呢？”这一回没有人报仇，以后可未必。
“这么不信任我？”郁思燕点了点唇，“好歹你妈妈在锦大干了二十多年，这点情谊我还是有的。放心，一早就派人暗中守着了。”
郁思燕这样说，沈芙嘉便稍微安心了一些。
“悬赏的奖金你我各半，”郁思燕的指尖在通讯器上来回滑动，“过两天我就把钱打到你的账号上，想买什么就去买点儿。对了”
她声音一顿，将手中的手机转过来，面向沈芙嘉，“你是怎么杀死他的？”
手机的屏幕上，男人形同槁木，活像一具干尸，分外可怖。
沈芙嘉的几个技能里，可没有一个能把人弄成这样。
“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。”沈芙嘉回想起当时的场景，犹豫道，“我是用冰嗜杀的他，从后刺入的心脏，然后就感受到有一股暖流传入左手，接着……他就成了这样。”
“冰嗜？”郁思燕想到了什么，倏地从沙发上起身，走到沈芙嘉身前，搭上了她的手腕。
她凝神，细细感知了一番沈芙嘉的身体情况，前所未有的严肃道，“你应该知道，冰嗜的上任主人是怎么死的。”
郁思燕所说的，也是沈芙嘉所想的。
整个冥界北域、就连摩洛哈克自己都被冰嗜所吞噬，难道这把剑又开始故伎重演，想要通过宿主之手汲取能力了么？
沈芙嘉拧眉，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，“老师，我是不是不该再用冰嗜了？”
茶茶好不容易才帮她洗清魔性，她绝不能再被冰嗜所控制。
“你先将冰嗜召出来看看。”郁思燕收回了搭脉的手，对着沈芙嘉道。
她面色不算太凝重，看来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。
沈芙嘉依言放出了冰嗜，巨剑抽出，室内骤然一冷，郁思燕绕着这柄古老繁复的剑走了半圈，她伸出手，用指腹从剑吞仔细抚到了剑尖。
当她抬起手来时，指腹沾染了一层白冰，拇指一抹，指腹上的白冰便簌簌地坠落在地。
“老师？”
郁思燕的神色极其复杂，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。
被沈芙嘉一唤，她回了神，恢复了笑意，退开了两步靠在了沙发背上。
“不用担心，”她道，“百里谷的天罡阳极阵可不是闹着玩的，这东西就算是成了魔中之神，经过那一遭也得神形俱灭。依我之见，冰嗜既以嗜为名，大概吸取别人的功力本就是它被锻造时设计好的功能，只不过摩洛哈克过度滥用，才产生了邪性。”
“就算真的旧态萌复，可它在冥界领主的手里都花了近千年才修出了邪灵，等它在你手里修出来，那也得是八辈子之后的事情了。死物不比人，要修出灵不是件容易的事儿。”
沈芙嘉思索道，“也就是说，用冰嗜适当吸取别人的能力是无碍的？”
“可以这么说，”郁思燕点点头，“不过你自己也感觉到了，它现在吸不了太多，你吸收了一个六级能力者，可连半阶都没有升，没有了邪性，它的转换率也大大降低。”
郁思燕所说和沈芙嘉回来路上时猜想的差不多，她自己不确定，因而还需要进一步确认。
同时，沈芙嘉也明白方才郁思燕面上的复杂是为了什么。
有了这把能够吸取别人能力的宝物，她的升级、进阶将一日千里，靠着它突破一级、进入天地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郁思燕害怕自己知道后，会对她产生怨恨。
可同时，为了提升她的力量早日夺下尧国、为了百里谷溪，她不得不告诉她。
几番权衡之后，郁思燕还是选择了后者。
沈芙嘉目光微移，郁思燕的顾虑很正常，是个能力者都会埋怨郁思燕，可她不同，就算能早一步知道，她也依然会选择进行二次觉醒。
天地仁王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，眼下情况紧急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，必须立刻提升实力。
她还需要郁思燕，她还得讨得她的欢心、让她对自己放心。
“可是老师，我以前使用它时，从来没有吸取到什么能力。”沈芙嘉迷茫地问道。
郁思燕开口，“冰嗜是冥界的神器，我猜，大约是因为经过二次觉醒，你拥有了半个巫师的血统，所以它才会为你所用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沈芙嘉眼睛一亮，她听出了郁思燕在强调二次觉醒的好处，遂顺着她的话，敬仰又感激地开口，“多亏了老师，我才能如此受益！”
“没想到误打误撞，你有如此奇遇。”郁思燕微微一笑，“也好，有了冰嗜，我就有把握在这两年内将你提升至四级。”
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沈芙嘉的神色，试图从中揪出一些后悔、愤怒或是敌视，可沈芙嘉右手抚上了心口，动容不已，坚定地回应道，“老师，您放心，芙嘉绝不会令您失望。”
她迫不及待似的，立刻询问，“下一个任务什么时候开始？”
郁思燕横了她一眼，“你想什么时候开始？”
她竟真的没有半分后悔？
沈芙嘉思忖片刻，道，“这次任务我获益匪浅，可能需要一个月整理消化一下。”
“可以，”郁思燕点点头，眉间突然一蹙，接着语气一转，变得低沉又暧昧，她咬住了自己的指尖，将指腹点寒冰卷入了口中，眉宇间抑制不住地释放出了痴态，“你…准备好了就来找我……”
“是。”
“嗯那就先这样吧。”郁思燕的语气越来越妖、越来越媚，她靠在沙发上难耐地扭了扭身子，绵软无力地挥手，“好了，你快回去吧，走之前帮我把之前的小男孩叫过来。”
郁思燕媚毒发作的样子沈芙嘉早就见怪不怪，她问：“姓吴的那位么？”
“自然卷的那位。”
沈芙嘉了然，郁思燕压根不记得人家叫什么，只把男人当药吃。
为了保障她的安全，这次郁思燕在国外压抑了整整一个月，如今一回国就忍不住体内的媚毒了。
沈芙嘉简单收拾了一下，联络了那位姓吴的床伴后，向郁思燕道别，回到了自己的家中。
父母已经熟睡了，哥哥搬了出去，在出国之前，沈芙嘉就告诉过他们，未来一个月自己都无法和他们联系。沈家夫妇虽然担忧，但考虑到女儿毕竟已经是军人，这样的情况未来必不可少，故也没有反对。
沈芙嘉没有开灯，开门之后，忽然听见了一声猫叫。
客厅的角落，趴在垫子上的布偶猫抬起了头，逆着窗外的月光，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正望着沈芙嘉。
沈芙嘉脚步一顿，看向了它。
从前每次她回来，贝娜都会跑来亲昵地蹭她的腿。这么多年过去，这只猫已经老了，这半年她回家时，它都只卧在垫子上，或是睡觉，或是休息，很少站起来走动。
它的毛变得毛糙干燥，用再好的猫粮、再好的洗涤剂都无济于事，恢复不了年轻时那样蓬松光亮。
她只养过狗，所以对猫咪十分向往，她们于是约好了，等全国大赛之后就一起回家，向爸爸妈妈开诚布公、表明感情，届时还可以让她把贝娜摸个够。
十八岁的时候，她曾向她炫耀过，贝娜可是高赛级的布偶猫。
她不懂猫，那时吸着果汁，睁圆了双眼像是贝娜的圆眼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。
可那时的她也不知道，其实她一件普通的衣服就抵得上无数只布偶猫。
沈芙嘉驻足，和贝娜在黑暗中遥遥相望，她没有走过去摸摸它，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它。
它真的老了，那双曾经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变得浑浊不堪，透过那双眼睛，沈芙嘉什么都看不到，只能看见衰老、凋亡。
良久，她提步，摸黑进了浴室。
她打开淋浴，冰冷的水流立刻从头到脚灌了下来。
她就在水下一动不动地站着，近一个小时后才关掉淋浴，擦干身体走回了卧室。
男人的触摸感、呼吸的味道还残留在她体内，沈芙嘉躺在床上，抬起了左手。
借着窗外淡薄的月光，无名指上戒指中央的蓝色水钻折射出了幽幽的光芒。
寡淡、微弱，如同贝娜的眼眸。
沈芙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左手上的戒指，半晌，将无名指伸入嘴中，轻轻地把戒指含了下来。
她含着那枚戒指，舌尖顺着戒圈舔.舐，顶.弄着嵌在戒指里的钻石，又伸出右手拉扯自己脖上的项圈，扯得脖子发红、扯得房间里满是银铃的沙沙作响。
沈芙嘉想，未来许多天的晚上，她都无法见到她了。
……
月光之下，柔软的大床上，女孩翻了个身。
随着她的动作，雪白的发丝显露了出来，在黑暗中宛如一缎银河。
她睡得不太安稳，眉间微蹙。突然之间，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，大口大口地喘息，像是受到了惊吓。
宓茶捂着胸口，深吸了两口气后，下床打开了灯，给自己灌了几口凉水。
余光瞥见了小几上倒扣的相框，她走了过去，将相框翻过来，露出了里面的照片。
照片里的女孩有着一头及腰的长发，她坐在餐厅里，一手抚着玻璃杯，一手捏着吸管，微笑着看向宓茶的方向。
这是她们第一次约会时，宓茶给沈芙嘉拍的照。她回百里谷后的某一天，将它从手机里打印了下来，放进了自己雕刻的小相框里。
指腹划过照片上女孩的眉眼，却只触到了冰冷的玻璃，宓茶半垂下了眼睑，两缕及腰的白发晃到了胸前。
没有她给予的压力，嘉嘉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……听说她大二就成了学生会主席，又拿了不少奖项，在学校里有很多很多朋友。
果然，一离开她，嘉嘉就回到了从前的状态。
她那么漂亮，那么能干，二十二岁就达到了五级，深得老师、校长的喜爱，前途一片光明。
等过几年再交个军官男友，她的爸爸妈妈也能放下心。
宓茶又摸了摸相框里的照片，然后将相框倒扣回小几上，转身上了床。
她关了灯，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睡意，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，再度睁眼时，窗外已经蒙蒙亮了。
实在睡不着，她索性洗漱穿衣，去小厨房给慕一颜和陆鸳做早饭。
在谷里避世的日子并不匆忙，身为圣女，宓茶有很多空闲的时间用来“领悟真谛”。
她领悟了很多美食的做法，最近在思考要不要去注册个账号当美食博主，陆鸳在这方面很有经验，她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游戏区up主了，自己可以向她请教。
宓茶一个人的时候，大多数时间里是在百里谷的食堂吃饭，她尝试给翡丝芮、樊景耀等一众暗卫做饭，但是出于暗卫的职业操守，他们拒绝了她，工作时间只吃没有气味的干粮。
这段时间陆鸳和慕一颜都在，宓茶进厨房的次数便也多了起来。
今天起得太早，现在才凌晨五点，距离早饭还有三个多小时，宓茶拉开冰箱，看了看里面的食材，思考了一会儿要做点什么。
冰箱还有肉和蔬菜，还有两盒豆腐。
宓茶的冰箱里常有豆腐。
她扭头看了眼外面暗沉的天色，犹豫了一会儿，还是拿了一盒出来。
洗菜、切肉、开锅。
熬了一锅高汤，宓茶又准备了一盆凉水，她取出最锋利的刀，将豆腐倒扣在了案板上。
她轻轻压着豆腐，刀上沾水，将其切成尽可能薄的薄片，接着再将片切成丝。
几年下来，宓茶的刀工肉眼可见的精进，切出来的豆腐丝虽不至于纤如牛毫，可也不过毫米粗细。
她把切好的豆腐丝放进盆里，用水去了去腥味。锅中的清汤已经熬了三个小时，将豆腐捞出、浇上清汤，这盘文思豆腐就算是大功告成。
此时天已透亮。
慕一颜和陆鸳来厨房吃早饭的时候，宓茶正在煮馄饨，她下了三碗馄饨，煎了几根香肠，炸了油条，给慕一颜蒸了几个水煮蛋，又打了一碗豆浆。
“今天好早呀，宓茶。”慕一颜走上前去帮她摆碗，当她看见宓茶的脸时，忍不住惊呼一声，“宓茶，你脸色好差！”
能让三级牧师呈现出这样的脸色，难不成是得了什么绝症！
宓茶反手摸了摸脸，指尖触碰到了一片冰凉。
她迟钝地啊了一声，运转起体内的能力，很快，那张青白憔悴的脸便恢复了红润。
“通宵了吗？”陆鸳瞥了宓茶一眼。
“那怎么可能。”不等宓茶开口，慕一颜就反驳道，“她又不是你。”
宓茶摇了摇头，和两人坐在桌前吃饭。